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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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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4 章

那日從慎洛房裏出來,寧珵又病了,躺在床上起不來。寧欽立來看了一回:“又做了什麽妖?”

自從寧欽立讓步之後,父子倆的關系回暖了些,只是他們這麽多年都沒有親近過,很難像普通父子一樣相處。寧珵放下手中的書,笑道:“勞父親憂心,無事。”

可有時候話不能亂說,寧珵剛說完無事,童子便跑進來,急道:“公子,兔子不行了。”

寧珵臉色驟變:“你說什麽?”

寧欽立才不管什麽兔子,兒子的命重要,生怕他一急一氣,出點什麽事。“慌裏慌張做什麽?什麽兔子不兔子的,一天天的凈搞些煩心事!”

童子被斥得面紅耳赤,平日公子從不罵人,他們也都是這麽同公子說話的,現下無端挨了幾句呵斥,連話也不敢說了。

“抱進來給我。”寧珵道。

童子應了聲是,慌忙退下了。

寧欽立本想說他幾句,一只兔子,多大點事?可是他看見那只兔子,說不出的眼熟,想了半天,才記起來,是春天時寧珵打的那只。

兔子是不行了,早上就不吃東西,晚些竟嘔起黃水來,此刻躺在寧珵臂彎裏,動也不動。寧珵怔怔地看著它肚皮上微弱的起伏,忽然崩潰地大哭。

太短了,一切都太短了,緣分,歲月,生命,都太短了。

哭了這麽一場,寧珵的病不可避免地加重了些,寧欽立和徐謹都著急得不行,可是大夫說孟夏時已傷了底子,如今患的又是心病,藥石恐不能治。兩人長籲短嘆老半天,竟也無可奈何。徐謹不是沒想過把慎洛尋回來,只是天知道慎洛此時到了何處,他有回寫信給一位朋友,說如果有洛兒的消息,務必讓他回來,一個月後收到回信,說慎洛根本沒經過那處。徐謹後知後覺,慎洛的路線根本不是早先說好的那樣。

此後他們便只能被動地等待慎洛的消息,不知道他何時會回來。

兩年後的深秋,徐謹正在屋裏同寧珵說要他顧著點身體,這兩年時好時壞,每次一點病痛都能把人嚇死。如今年紀長了,也未見得好到哪裏去。

“徐先生!寧公子!”一個仆人風風火火地跑進來,帶起一陣寒風。

徐謹怕寧珵受了寒氣,不悅道:“什麽事情?!咋咋呼呼,沒點體統!”

這個仆人在徐宅有些年頭了,對大小主子的心揣摩得還算透,聽了徐謹的訓斥也不收斂,眉飛色舞道:“是小公子回來了!”

徐謹和寧珵齊齊換了臉色。徐謹只覺不可思議,尚想問問是不是真的,寧珵卻已起身跑了出去。

慎洛在門口便將馬交給了馬夫,他擡頭看著徐宅的大門,似乎一切都沒變,又似乎一切都變了,一時之間五味雜陳,擡腿便跑:“師······”

他才喊出一個字,就發不出聲音了,腳也被釘在原地,動彈不得,滿眼都只剩下了眼前的人。

寧珵孤身直立,站在秋風裏。

慎洛看著他,無比熟悉,卻又陌生,他還是跟以前一樣,幹凈清秀,挺拔如松,可是,慎洛看看他頭上的冠帽,嘴角微微一動,兄長都束發加冠了。

你的表字是什麽?你同瑩澈成婚了吧?你開心嗎?會不會偶爾想起我?怎麽好像瘦了些?你今天來看先生嗎?真是巧啊,就碰上了。你還能認得我嗎?

無數的問題在腦海中冒出來,爭先恐後地往慎洛嘴邊蹦,他笑了笑,有些尷尬地避開寧珵的目光,看見他身後那棵梅樹,脫口而出:“這棵樹還在啊?”

問完他就楞了,就後悔了,他在最重要的時候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。寧珵只是看他,什麽也不回答,但是他們就在那個瞬間一起默契地理解了王摩詰。

楞神的當兒,徐謹趕了出來,他看著拔節了的慎洛,熱淚盈眶:“洛兒。”

慎洛順著聲音望過去,不說話,只拔腿沖過去,本想抱住師父的,可到了最後一刻,他卻猛地跪在師父面前,摟著師父的腰,哭道:“師父,洛兒回來了。”

按照慎洛原來的安排,他恐怕真的還要兩年才能回來,可是今年春日,他到了雲水城以西的一座城池,那座城裏開滿了桃花,無數少年少女折了桃花拿在手裏,滿城飄香。他不可控制地想念起寧珵,想念過往的歲月,於是就此改路,往雲水城而來。

可是在見到師父的那一刻,他依然覺得太晚了。他才離開兩年半,師父就有了白發了。

共誰爭歲月,贏得鬢邊絲。

這日的徐宅既熱鬧又安靜,熱鬧是因為慎洛回來了,仆人童子們到處忙活,又是給他準備愛吃的菜,又是替他整理舊物,恨不得片刻便把徐宅變回兩年半前的模樣。可偏偏,師徒三人的氣氛卻安靜得詭異,寧珵和慎洛都不直接同對方說話,只有慎洛和徐謹一問一答,互相說些無關痛癢的事。

到了晚間用飯時,慎洛卻奇怪起來,寧珵居然還沒離開,他不是應該有自己的家了嗎?可是他不想問,便啞巴一樣吃完了一頓飯。

用過飯,慎洛回到自己房中,從架子上找出他那柄戒尺,很幹凈,就連尾端墜著的流蘇都未沾灰,再看他房中的其他物事,都保存完好,覺不出歲月流逝的痕跡。

他不在的時候,師父一定經常讓人來打掃吧,就好像他一直住在這裏一樣。

慎洛心裏的愧疚又重了兩分,捧著戒尺往書房去了,一進書房,便直挺挺地跪下:“洛兒不孝,請師父責罰。”

正看書的徐謹擡眼:“怎麽?一回來就上趕著討打?”

慎洛垂著頭,十分恭敬的樣子:“洛兒該受的。”

不一樣了,出去兩年多,終歸是長大了一點。徐謹待他向來縱容多過苛責,若是為著出去一段時日,大可不必動手,只是有些事,總得讓他知道。

徐謹起身,從桌後繞出來,取過他手上的戒/尺,輕拍桌子,示意他起來趴著。

慎洛站起,卻沒有馬上動作,只深深地看了師父兩眼,眼神頗為覆雜。

“出去兩年,知道羞了?”徐謹輕笑。

慎洛心事被說穿,臉微微一紅,道:“洛兒已經長大了。”不能再那樣挨/打了。

“你在外面長大了,可回來,便仍是師父的孩子,同師父,沒什麽好羞的。況且,你都主動送上門了,還有什麽好扭捏的?”

什麽話都讓師父說去了,慎洛無言,只得忍著發燙的臉,動手將褲/子褪下。布料清爽,沒了禁錮便一直滑到腳踝,堆在一處。

慎洛從前挨打從來不計較這個,只是出去一趟,他開始覺得自己像個大人了,再這麽受/罰,太難為情了些!

徐謹看他趴在桌上,兩臂疊在前頭,腦袋整個兒悶進去,生怕他把自己悶死:“這麽羞啊?”

慎洛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,生硬道:“師父打吧。”

露出來的耳尖是深沈的暗紅色,徐謹知道孩子是真長大了,便不逗他,輕拍了拍他的腰:“師父罰你,又不是為了辱你,你這副模樣,別人見了倒以為為師欺/壓了你去。”

慎洛聽了這話,心裏一澀,身/上卻放松了些。

“按說你出去游歷是好事,今日又是剛回來,奔波勞碌,本不該責你,只是兩年多了,你同師父交個底,有沒有什麽要說與師父聽的?”

慎洛仍舊埋著頭,在徐謹看不見的地方暗暗咬了下唇,道:“師父該知道的,洛兒都寫信說過了,並無大事。”

徐謹嘆息,他在孩子心裏終究不值得信任,想起這些年相依為命,傾囊相授,只換來這麽一句謊言,多少熱血都涼了一半。他提起戒/尺,尺端點點慎洛的/臀/:“為師告訴你。”

“是。”慎洛應下,本以為師父要同他說事,沒曾想,片刻後便等來了一下狠/辣的戒/尺,脆生生的,打得他腦袋發懵。

慎洛兩年多不曾挨打,戒/尺藤/條的滋味早就忘得差不多了,如今驟然承了這劇/痛,額上一熱,就要發出汗來。

徐謹沒給他調整適應的時間,一連十下,以同樣的力度打在那道傷/痕上,書房裏僅有“啪啪啪”的清脆聲響。

戒/尺稍停,慎洛額上果然冒出了汗,腦袋也脹脹的,不大清醒。

“這十下,是打你瞞著師父你與你兄長的事。”

“轟隆”一聲,驚慌如同夏日驚雷,猝不及防地劈中了慎洛,師父知道了?師父怎麽會知道的?

“師父,從何處得知?”

但徐謹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,只撇下“忍著”二子,便提起戒/尺/抽了下去,這回往下移了位置 ,又是一口氣十下,打出一道紫/紅的腫/痕。

慎洛沒臉像以前一樣大喊大叫,只是死死咬著唇,這一輪過去,下唇已被自己咬得發麻,所幸沒有出血。

“這十下,”徐謹照舊,告訴他受/罰的原因,“是打你以外出游歷作為逃避,怯懦退縮!”

他怯懦退縮,慎洛暗嘆,自己怎這般愚笨,自然是兄長告訴師父的,可是,兄長不是成婚了嗎?難不成······

“啪!”響亮的責/打聲打斷了慎洛的思路,他沒法一邊忍痛一邊思考,只得專心受/罰,好在只有十下,忍忍就過去了。鬢邊一道冷汗順著下頜線流到下巴,砸在桌上,慎洛在心裏數著······七,八,九,十······啊,怎麽還有?好疼······

慎洛的手已掐住了臂上一處,他真的怕自己熬不住掉下去,又辛苦算過十下,身/後責/打才停。

“這二十下,是打你丟下你兄長一人,讓他為了你二人的事,獨自面對寧侯的怒火,九死一生。”

什麽?慎洛只覺不可置信,他緩緩擡起滿是冷汗的臉,望著師父:“師父這話,何解?”

“等會自己問去。”徐謹就算再偏愛慎洛,這事也不能輕輕揭過,當初寧珵被打成那副模樣,還留了病根,只罰慎洛二十戒/尺,說是做戲人家都懶得看,“趴好。”

慎洛等了一會兒,見師父沒有松口的意思,只得又趴回去。方才二十戒/尺打出的那道傷痕比前兩道腫得高,顏色也深些,得疼好幾天。

徐謹將戒/尺往下移了點,攜風抽上,正打在臀/腿交接那處。

“啊!”慎洛忍不住叫出了聲,那地方不抗打,要是連著挨十下二十下戒/尺,他要疼死,“師父······”

“你覺得有臉叫你就叫!”本來徐謹是沒那麽生氣的,可是當他把這些事情一件件翻出來,火氣哪裏壓得住?說著揚起戒/尺,更重的一下拍了下去!

“嗚······”慎洛疼出了淚花,他已不是過去那個一挨/打就哭鬧不已的孩子,如今疼哭,確實是忍耐已久的結果。

可是徐謹顯然沒有因此心疼他,而且因為全都打在一道傷上,疼/痛感越來越強,簡直像是皮被扒了一樣。

等到二十下打完,慎洛眼淚流個不停,止不住,徐謹由著他緩,許久才開口:“這二十下,是打你遠游在外,兩年半,十六封信,無一語提及你兄長。”

徐謹此話一出口,慎洛眼淚再次繃不住。徐謹打他四輪,每一輪都在增加他的愧疚,知道了真相,再回想自己寫信時的賭氣和幼稚,他只恨時光不能倒流,否則絕不會做出此等事來。

“對不起······”慎洛直接趴在桌上哭了起來。

徐謹放下戒/尺,拍了拍他的背:“好了,起來吧。”

慎洛費了一番功夫才將褲/子穿上,布料蹭到傷處,又是一陣刺/痛。眼看他褲/子穿好,徐謹道:“手伸出來。”

慎洛有點懵,還要打,本是不情願的,可一想到自己做的那些混賬事,便覺打多少都不為過,右手攤平,伸了出去。

徐謹一手抓著他的指尖,一手拿起戒/尺,高高揚起,落下來卻很輕,拍灰一般。

面對慎洛疑惑的神情,徐謹解釋道:“這一下,是打你讓師父擔心了兩年多。”

這話再次催出了慎洛的眼淚:“師父,對不起,洛兒錯了······”

徐謹像過去一樣,給他擦了淚,溫聲道:“洛兒沒有對不起師父,只是,你確實對你兄長不住。莫要哭了,去好好同你兄長認個錯,將來莫再做錯事。”

一想到寧珵,慎洛連步子也邁不開,他哪裏還有臉去見兄長?兄長肯定恨死他了,可是不去更不行,慎洛思量片刻,硬著頭皮點了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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